Now or never.

[狐琴]火候(01)

关于山下那只狐狸花心的传闻,大概妖琴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。


他素来不喜人烟,也不怎么结交朋友,一只妖在山上一住就是几十年。

他喜静,一片林一座屋一条溪一把琴便是他的朝朝暮暮。

在那只狐狸闯进他地界之前,他一直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永远。


晚上山里的月永远是七分凉薄,三分淡漠。妖琴师倚着门檐看漫天星辰,看风拂竹枝,看月光透过竹叶洒下变幻莫测的影,风吹草动的一变一换再聚合成一成不变的景。

他不记得他在这里住了多久,也不记得这片景色他看了多少回。

修长的手指拂过琴弦,清越弦鸣盖过蝉语。

传说妖琴师的曲子是乐界的盛筵,听过他曲子的人从此再不能听凡间俗音。但年年月月,他在这座山上,一首曲子只奏给一个人听。


“好曲。”


妖琴师霎地停手,抬眼望向来人。

这数十年来,他的地界从未有人迹。

月光朦胧,竹影幽幽,一个人影慢慢从竹林中闪出。待走得近了些妖琴师看见,那人有两只狐狸耳朵。

妖。


“此曲只应天上有,妖琴师果然不负其名。”来者唇边笑意盈盈,上半脸覆着一张狐狸面具,一把折扇在胸前缓缓扑扇,一副风流公子模样。

妖琴师把琴收起,看向那妖:“何人,何事?”

白衣白发,硕长身姿,他的下巴习惯性地微微扬起,姿态兀地就带出三分高傲。

“小生乃妖狐。久闻妖琴师大名,有心结交。听坊言市语道此处许是妖琴住所,闻言寻来,倒没想到小生真的有幸见着了。”闻的是天姿国色的名,有的是寻花问柳的心。这一句话倒无一处作假。妖狐唇边的笑意不曾褪去,借着月光细细打量起妖琴师来。

他素来喜好美人,奈何京都一带稍有姿色的小妖都他都早已厌倦,正觉世界黯然失色之际听闻深山里住着一位妖琴师,其曲倾城,其颜倾国。

借着月光打量,妖狐觉得妖琴师的长相的确颇合口味。

厌倦了京都浓妆艳抹的妖,倒觉得妖琴师不施粉黛的面容更令人心折。不同于京都的阿谀奉承与温言软语,妖琴师淡漠的语气反而更具一种难言的吸引力。习惯了京都衣着艳丽风格大胆的妖,妖琴师一袭严整的素白衣冠更透露出一股禁欲的诱惑。

啊呀,今日的命定之人,跟以往的都不一样呢。


“我无意与人结交,阁下走罢。”妖琴直直地盯着妖狐,面上毫无表情。

“琴师无意相交,小生本该离去才是。但眼下天色已晚,不知小生能否叨扰一晚?”妖狐带着抱歉的语气,,挂着虚伪却恰到好处的笑,见妖琴师久无回音,又补充道:“绝无他意,妖琴师无意相交,小生明日便会自行离去。”

“若是担忧天色已晚,你便不该走入山中。”妖琴师凉薄地开口,盯着妖狐想看他的笑颜何时换做沮丧,奈何却意与愿违地看见那妖狐笑的愈发灿烂。

”小生本是算好时间归去,奈何急于验证那传言是否属实,竟忘了时间。“妖狐的谎言顺手拈来,”若能见上妖琴师一面,便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,小生也不愿如此轻易离去。“妖狐笑的暧昧,花言巧语都是诱惑妙龄女妖屡试不爽的技俩,但作用于妖琴师身上时后者甚至连眉也不曾皱上一皱。

”你不该听信传言。“他避世已久,早已忘记如何与人交流,大概是永远学不会圆滑,也学不来撒谎。

”关于妖琴师的事情,哪怕是传闻,小生也愿意付诸一试。“妖狐暧昧一笑,面具后面一双狐狸眼睛风情万种。

”你我既无交情,不必如此。”妖琴师微微蹙眉,盯着妖狐的眸子里是无可奈何和实打实的困扰,沉吟许久方才缓缓开口:“今日你可在偏房住下,明早你便离去。”说到最后话音又带上三分冷傲,像是那番好心全不存在。

这样的妖,怪不得没有朋友。

妖狐心里这样想着,面上却仍是一片灿烂,作势往妖琴师走近两步想要施展那惯常搭讪伎俩,没想到后者身形一转竟是兀自离去了。

真是的。

妖狐伸手抚上面具,嘴角浅浅漾起一个笑。然后抑制不住地,被压低的细碎笑声透过指缝漏出来。


“世人都道好琴需知己,琴师就不曾考虑下小生么?”他扬声对着妖琴师背影喊道,那道白影微微顿了顿,没有回头也没有言语,携着琴拐角便没入屋内。


明明一副热心肠,偏要做出一副冷面。


即使问话毫无回音,妖狐仍心情愉快地尾随妖琴师踏进木屋,意外地,木屋内里比外面看起来宽敞多了。然而纵使宽敞,布置却十分简陋。墙面上空无一物,连装饰性的画卷也没有。屋里一张朴素茶几,一壶清茶,一只茶杯。四周全是最简单的摆设,连一件附庸风雅的装饰也无。

实在是太冷清的布置,要不是那只只剩一半茶水的茶杯,简直看不出这是间住了人的屋子。

妖狐微微皱眉,这样冷的性子,连屋子也是随着主人一片冷清。除了冷清便是寂寞,深山老林里妖琴师一个人,所有的家居用品都是一人份。他把岁月融进最平凡的日常,那在这漫长得仿佛毫无尽头的岁月里,他难道不曾感到寂寞么?

他是京都最花心多情的妖狐,他见过的美丽女子浩如烟海,他得到过的芳心数不胜数,像他这样的妖,本没有心亦不懂何为寂寞。

但他却从心里感到一股微不可闻的苍凉。



所谓偏屋,即是妖琴师对面的一间小屋,两间屋中间隔着的是一小片稀疏的竹,从偏屋门口能透过竹林间隙隐隐约约看见对面屋子的轮廓。

妖狐倚着门看向妖琴师的屋子,今日的命定之人离他只有粗略十几米,月上梢头,长夜漫漫,但他却不想过去用狐族魅术魅惑那冷漠的琴师,这副胜过京都百妖的容貌,可不能像那些寻常小妖一样践踏了。

但要怎么对待那琴师呢?

这样淡漠清冷的性子,纵一眉一目都生的那样令人心仪,却偏生要夹着一片寒意讲话。还有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,总像埋了一片冰原。

摆出这副模样,愈发让人想要融了那寒意,让他眉角眼梢都染上他的气息,要那苍白如纸的皮肤透出情欲的颜色才好。

妖狐沉浸在毫无边际地想象里,丝毫没有察觉嘴角的微微扬起。


但是,妖狐突然不舒服地想到。

像这样寂寞又冷清的人,又怎么会有多一间偏屋呢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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